隋的历史不长,茶的记载也不多,但由于隋统一了全国并修凿了一条沟通南北的运河,这对于促进我国唐代经济、文化以及茶业的发展,还是有其不可忽略的积极意义。众所周知,唐代尤其是唐代中期,中国茶业有一个很大发展的时期。
茶叶从唐朝中期起,便是南人好饮的一种饮料,从南方传到中原,由中原传到边疆少数民族地区,一下变成了中国的举国之饮。所以我国史籍有茶"兴于唐"或"盛于唐"之说。正是在唐代,茶始有字,茶始作书,茶始销边,茶始收税,直到这时,茶才真正形成为一种独立和全国性的文化或事业。
唐代的茶叶产地
唐代茶业的兴起,如杨华《膳夫经手录》所载:"茶,古不闻食之,近晋、宋以降,吴人采其叶煮,是为茗粥。这也即是说,根据《封氏闻见记》的记载,所谓"茶兴于唐",具体来说是兴盛于唐代中期。在初唐的文献中,很少有茶和茶事的记载;至唐代中期和晚期以后,对茶的论述,就骤然增多了起来。那么,唐代中期茶业是怎样发展起来,又发展到怎样的程度呢? 先说茶叶产地,唐代以前,我国到底有多少州郡产茶,是无从查考的,直至陆羽《茶经》中,才第一次较多地列举了我国产茶的一些州县,其"八之出"载:
山南:峡州,襄州 ,荆州,衡州,金州,梁州;
淮南:光州,义阳郡,舒州,寿州,黄州;
浙西:湖州,常州,宜州,杭州,睦州,歙州,润州,苏州;
剑南:彭州,绵州,蜀州,邛州,雅州,泸州,眉州,汉州;
浙东:越州,明州,婺州,台州;
黔中:思州,播州,费州,夷州;
江南:鄂州,袁州,吉州;
岭南:福州,建州,韶州,象州。
《茶经》中上列的这些地名,不少人把它们概之为"八道四十三州"。其实,四十三州是对的,而把之前所列的山南、淮南、浙西等说成是"八道",就未必妥当了。
因为,这八地在唐时虽然确曾作过道名,但是,它们并不是同一时期的建制和同样的性质,如八地中,山南、淮南、剑南、江南、岭南,是唐贞观时划分的全国十道中的五个道;而黔中,是开元时从江南道中分出的新道;至于浙东、浙西,历史上虽也一度称过"浙江东道"和"浙江西道",但实际上是后来江南东道所属的两个观察使理所。不仅这八地设道和称道的时间不同和或有矛盾,其下面所列的州名,与当时的行政建制也不完全吻合。如建州、衡州,历来属于江南道,但在《茶经》中,却把建州划入了岭南,把衡州归入了山南的范围。
众所周知,陆羽一生著述很多,他不只是一位杰出的茶叶专家,也是当时有名的诗人、文学家、书法家、史学家和地理学家,他写过多种山志、地志和图经一类的地理论著,以陆羽的地理知识,他要按行政建制的道州隶属关系来写,是绝不会出现如上混乱情况的,所以,陆羽《茶经》"八之出"中州之前的地名,不是指道,而是指茶叶产区,是陆羽最早提出或划分的我国八大茶区。这里还要附带指出一点,在我国有些论著中,不但有把《茶经》"八之出"的地名,称之为"八道四十三州"者,甚至还有根据这些道、州的行政建制,把它们所辖的州、县悉数都算作产茶地域,错误地提出唐代产茶有多少州、多少县。很明显,陆羽提出的茶叶产地,是其在评定各地茶叶品质时所列出的典型和代表,而不是全部茶叶产地。如巴蜀,其时产茶就遍及各地,而《茶经》所列,仅剑南八州。其二,在所谓"八道"和"四十三州"中,也不是每一个道的各州、每一个州的各县全都产茶。如浙西的苏州属县很多,但唐时真正产茶的,只现在的吴县地。其三,唐代的地方行政建制,也不是一成不变的,而是不时有所变动。
所以,仅仅根据《茶经》的记载而要提出唐代产茶州县的确数,是不会也不可能正确的。 由《茶经》和唐代其他文献记载来看,唐代茶叶产区已遍及今四川、陕西、湖北、云南、广西、贵州、湖南、广东、福建、江西、浙江、江苏、安徽、河南等十四个省区;而其北限,一直伸展到了河南道的海州(今江苏连云港),也即是说,唐代的茶叶产地达到了与我国近代茶区约略相当的局面。
唐代的茶叶生产和贸易
如前所说,六朝以前,茶在南方的生产和饮用,已有一定发展,但北方饮者还不多,及至唐代中期后,如《膳夫经手录》所载:"今关西、山东,国阎村落皆吃之,累日不食犹得,不得一日无茶。"中原和西北少数民族地区,都嗜茶成俗,于是南方茶的生产和全国茶叶贸易随之空前蓬勃地发展了起来。
唐代时我国各地的茶叶生产,都有较大发展,但是,如《封氏闻见记》所说:"茶自江淮而来,舟车相继,所在山积,色额甚多",尤其是擅有与北方交通之便的江南、淮南茶区,茶的生产更是得到了格外的发展。具体来说,江南道鄂岳观察使、江西观察使、宣歙观察使和浙西观察使的一些州县,就尤有巨大发展。这里不妨以江西和宣歙观察使的有关茶史资料一说。
人们都很熟悉唐代大诗人白居易的名作《琵琶行》,对于嗜茶者和广大茶叶工作者来说,对其中"老大嫁作商人妇,商人重利轻别离;前月浮梁买茶去,去来江口守空船"的茶事诗句,往往印象特别深刻。浮梁是现在江西的景德镇,江口是指九江的长江口,茶商把妻子一人留在九江船上,自己带着伙计到景德镇去收购茶叶,这里虽未明确指出,但在字里行间可以看出,浮梁是当时东南的一一个最大茶叶集散地,每年新茶上市,茶商竞争是多么的激烈。这一点,也正好和《元和郡县图志》"浮梁每岁出茶七百万驮,税十五余万贯"的说法相一致。对于《琵琶行》和《元和郡县图志》记述的上述情况,少数学者也有持怀疑态度的,认为景德镇现在也没有多少茶,唐代时如此兴盛,令人难以置信。
其实,《元和郡县图志》"每岁出茶七百万驮"和上面《膳夫经手录》所说的"百倍于蜀茶"的性质一样,虽都带有一定的形容成分,但大体上还是可靠的。浮梁出茶,并不是指浮梁一邑所产的茶,而是包括浮梁周围的皖南、浙西甚至闽北一带的茶叶在内。
或许有人认为,这一带产茶虽多,但在唐代的各种名茶中,浮梁之商货并不在其列,其制茶技术还不如巴蜀、荆汉。应该承认,浮梁周围生产的茶叶,主要是作商品茶,做工不甚精细,所以陆羽评判的结果,也是"浙西以湖州上,常州次,宣州、杭州、睦州、歙州下",在整个浙西范围来说,浮梁出产的茶叶,也属下等。但是简单地以商品茶的品质,确定这一带或整个茶区的制茶技术还较低下,这也是形而上学的。事实上,从整个茶区来说,居于长江下游的浙西,在唐中叶以后,不只茶产量大幅度提高,就是制茶技术,由湖州紫笋和常州阳羡茶的入贡,表明也达到了当时最高的水平。因此,如果说我国六朝时期茶叶生产中心开始东移的话,那么,至唐代中后期,我国茶叶生产和技术的中心,便正式转移到了长江的中游和下游。
据《元和郡县图志》记载,宜兴、长兴的贡茶,到贞元以后,单长兴一地,每年采造就要"役工三万人,累月方毕";反映当时其地不但所出的茶叶质量很好,而且茶园规模和产茶数量也较大。应该指出,贡茶正如袁高《茶山》诗句所形容的:"动生千金费,日使万姓贫","心争造化功","所献愈艰勤",从茶农山民来说,它确实是强加在他们身上的一种苛重赋役。但另一方面,从茶业发展和制茶技术的提高上说。客观上起到了一种推动的作用。换言之,唐代贡焙的设置顾渚,既是唐代茶业重心转移江南或东南的一定反映,也是后来这一带茶叶生产技术长期居于领先地位的一个原因。关于唐代茶叶贸易,在上面引录的有关茶叶生产史料中,有的已提到了。
总的来说,唐代茶叶生产消费和贸易的关系,是一个互为条件、互相促进的关系。如果说唐代茶叶生产和消费的发展,有力地带动了茶叶贸易的发展,那么,反过来,唐代茶叶贸易的极大发展,又进一步推动和促进了茶叶生产和消费的相应发展。我国南方产茶,北方和西北少数民族地区不产茶,因此,我国茶叶贸易,主要是南方茶区的茶叶,向北方和无茶地区的贩运。
关于唐代南北茶叶贸易,还可从杜牧《上李太尉论江贼书》中得到一些有趣的补证。所谓"江贼",是指出没在长江水系行劫的强盗。他们一股股多的有两三船上百人,少的也有一船二三十人,专门抢劫江河中的商旅,有的也上岸抢劫市镇。这些江贼,都是一些私茶贩子,他们把抢得的"异色财物,尽将南渡,入山博茶"。
这些江贼虽然也把抢来的财物博茶运归本州货卖,但这不是唐朝真正的茶商和正规的茶叶贸易,不能作为唐代茶叶贸易的正式例证。不过,从上引的杜牧的两段记述中,我们至少看到了这样两点:一是至唐代晚期,我国南方一些原来属于穷乡僻壤的山区,大力发展种茶以后,社会一下繁荣和富裕起来;二是我国南北茶叶贸易,分江东和华中两路进行。
东路江西、浙江、江苏和安徽一带的茶叶,主要通过长江和淮河、泗水等转由运河直接运销今苏北、皖北和河南各地。华中荆、襄、鄂、岳诸州,过去一般认为也顺江东下,由扬州转运河运往长安和燕幽各地;其实它和江东一样,并未转运,而是就近由长江北面各水系直接运销河南或经由河南转运各地。
唐代的边茶贸易也很兴盛。我国茶叶和茶的知识传诸西北少数民族的历史,可能由来已久,但西北广大少数民族地区饮茶和出现茶叶贸易的记载,最早还是始于唐。据《唐国史补》载,唐时各地和一些少数民族,风俗均以茶叶为贵,一次唐朝的使者到吐蕃,烹茶帐中,吐蕃的赞普问他煮什么?赞普说:"我亦有此,才命出之,以指曰:此寿州者,此顾渚者,此蕲门者,此昌明者……。"这些都是唐时的名茶。当然能够享用这类茶叶的,只能是赞普一类的少数上层统治者,至于一般平民,自然是从那些专事边茶贸易的商人手中买来的粗茶。
这一点,也如《封氏闻见记》中所形容的:唐代中期以后,饮茶风盛南北,"穷日竟夜,殆成风俗,始自中地,流于塞外,往年回鹘人朝,大驱名马,市茶而归",我国边疆一些少数民族染上饮茶的习惯以后,先通过使者,后来直接通过商人,开创了我国历史上长期存在的以茶易马的茶马交易。